泰山是我山水画创作的精神家园。我二十余年的艺术实践都与泰山有着直接的联系,到泰山去写生、采风、游览也早已成为我艺术和生活的重要部分。
乙未夏月,我与两位国家博物馆的同事相约去泰山写生。计划到达泰安后,下午一点左右从泰山东麓天烛峰景区上山,登顶的线路都已在网上查好,大约有五公里的登山路程。来到泰安,当我们租车来到景区门口时,竟然找不到上山的路口,原来是一个大型的山林实景舞台“封禅泰山”建在了山谷间,遮挡住了观景的视线。算我们运气不错,7月的酷暑天气,来此登山的游客很少,所以能够悠闲自在地登山览胜。
进入景区抬头仰望,在阳光的照耀下,岱顶远在险绝峰峦的云端,壮美无比,这也激发了我们攀登的热情。天烛峰景区位置偏僻,本不是普通游客选择的主要路线,但对于来泰山采风的我们来说却是最佳的线路。沿着遍布巨大岩石的山涧行走,听翠啼鹃鸣,山风微拂,野花飘香。我们蜿蜒直上,约半个小时,便汗湿衣衫。走到一山脊之上,见一观景亭,有两位老者在亭中相谈甚欢,走近一看,乃声声亭也。上前与老者攀谈寒暄几句后,便在此画了第一幅速写《声声亭》,寓意在此升高,让人鼓舞。接着又走了一个小时,我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足如铁铸,便径直躺在了千尺瀑布一旁巨大的岩石之上,仰天卧地,体会大岳呼吸,天风过野,飞瀑直泻,松涛阵阵。再加油,马上就到康熙皇帝亲临过的“呼山门”了。又经过半小时的攀登,我们已然位于山门之巅,在此仰望泰山顶,彩云置于天上,天章云锦,甚是好看。下面苍松郁郁,山风过后发出涛声阵阵,右首边的天烛峰独立昂首,与岱顶形成对立之势,兀傲峻极,势如天烛高悬于大岳之间。
登山过半,我们信心倍增,翻过天烛峰后便进入了泰山的幽静妙地。这里是后石坞,泰山奇特的古松都生长于此,远古的造山运动使得巨石河床成为此景区的一大特色。只见古松虬劲,盘根错节,形态万千,曲径通幽,长松相伴,我们满身的疲惫都在这苍翠的海洋里渐渐消散。经过五个多小时,我们一行三人终于在天黑之前登上主峰。当见到北天门时,岱顶的一切都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落日如金,黄河如带,泰城烟火,南天门上,天阶路边,落霞余晖,唐碑石刻,瞻鲁石边,玉皇极顶。东岳泰山威严壮丽,雄峙于天的气象令人陶醉,晚上入住宾馆,与同行的兄弟把酒言欢,共述登临之乐。深夜,我闲卧于海拔1500米的岱顶,夜不能寐,浮想联翩。
泰山这座世界级的名山,承载着中华民族太多的文化积淀,甚至可与民族精神相提并论。孔子青年时长期生活在泰山北麓的泉城济南,这座南依泰山北临黄河的城市,无处不充斥着齐鲁之邦“一山一水一圣人”的文化根源,这些文化基因影响并深入到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孔子是人中的泰山北斗,泰山是华夏的五岳之首,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优越的自然环境造就了以泰山为中心的“海岱文化圈”,齐鲁文化的独特观念养育了山东人醇厚、质朴、豪放、实在的性格。我在济南画院工作期间,一有闲暇,便约上画友到泰山周围的地域寻古探幽,采风写生,如泰山北麓的龙山文化遗址,锦绣川流域隋唐时期修建的四门塔、神通寺、七星台、灵岩寺、玉泉寺、齐长城、药山森林公园、汉明堂遗址等等。也可以说,是齐鲁大地的民风和泰山这座耸立于华东平原最高山峰的伟岸壮丽,让我下决心画好泰山,并将之作为我人生的艺术追求。的确,有这样一座名山作为自己艺术取向的文化方向是何等的幸运。
自上世纪90年代末,我先后创作了许多以泰山为题材的作品,受到美术界的关注,也收获了一些成绩和荣誉。千禧年初,在著名文化学者、书画家欧阳中石先生的提议下,我联合当时山东青年画家张志民、曾先国、胡应康等六人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齐风·山东山水画家六人展”,首都美术界的艺术家、学者,在与齐鲁之邦的山水文脉相遇后,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称画坛因齐风而今鼓荡,同时热心的学者也为我们的艺术追求指明了方向,使参展的画家都受益匪浅。岁月无痕,光阴荏苒,齐风画展一晃十五年过去了,直到现在,美术界同仁有时还会提及当年齐风山水画展给人们留下的深刻印象,让我动容。
艺无止境。2009年6月调入博物馆工作之后,我的山水画创作由过去的画院体系进入到博物馆的文化氛围中,这要感谢我的领导吕章申馆长,他很明确地为我的艺术发展指明了方向,国家博物馆是中华民族的祠堂和祖庙,这里有五千年的文化精神的积淀,在这座恢弘的地标性建筑里,你会感受到无处不历史、无处不学术、无处不艺术的神圣,她会让你渐渐变得有文化自信,变得自强不息。实践也验证了吕馆长的话,只有提高文化上的认知高度,开阔视野,加强各方面的修养,在中外文化交流的实践中,了解掌握艺术的发展规律,再运用到山水画的创作实践中,才是不二的法门。因此,进步与提高在我这几年的作品中是很明显的。
近日,我请著名诗人、书法大家谢云先生用篆书题写了“三德堂”悬于我的书斋中,三德一词源于《尚书·洪范》,曰“君子有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所谓“人无德不立,国无德不兴”。牢记生活是艺术创作的源泉,在这座中国梦的发源地,我将此作为心中的信念,在今后的创作中将更加深入地去领悟和表现泰山这一中华民族神圣的精神家园。
刘罡(现为中国国家博物馆国家一级美术师、藏品保管二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