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老人》
《香山双清》
《九寨沟》
“时下人们都在谈论人生的梦,创造并完善中国彩墨画体系是我的梦,我认为我的梦已经实现了。”
笔墨是何物?
在宋滌的作品中,几乎看不到传统的笔墨痕迹,那么他是如何将创新画法与传统精神完美融合,又如何在薄薄的生宣纸上表现出如此丰富灿烂的世界呢?
对中国绘画而言,笔墨的重要性是毋庸赘言的,历来深受方家关注。郭若虚讲“神采生于用笔”,董其昌言“画岂有无笔墨者”,黄宾虹讲“中国画舍笔墨无其他”,潘天寿说“笔墨取于物,发于心,为物之象,心之迹”,可以说,笔墨不仅是中国画的造型语言,更是一种审美韵味和情感载体。那么,如何看待笔墨的独立价值就成了学术界争议的焦点所在。
从“古今描法一十八等”、“皴分十六家”到屋漏痕、折钗股、锥画沙,无一不是前人归纳的笔墨精粹。黄宾虹讲,“何谓气韵?气韵之生,由于笔墨,用笔用墨未得其法,则气韵无由显露”;清代王学浩讲,“作画第一论笔墨”。然而“四王”力追古法,强调“一树一石,皆有原本”,最终却陷入了程式化的泥潭。对于这种现象,徐复观表示,“我国300年来因过分地重视笔墨趣味,而忽视了作品中所表现的人生意境”。
直到今天,“笔墨至上”的言论依然充斥着整个画坛,笔墨仍然是评判作品好坏的最高标准之一。吴冠中对此深恶痛绝,在《笔墨等于零》中直言“笔墨只是奴才”,此等“忤逆”之言自然少不了专家权威的口诛笔伐。
与宋滌的一次闲聊中谈到这个话题,他给出了自己的观点——所谓“笔墨”是画家在纸上留下的痕迹。行家能从笔墨中看出力度、韵味、精气神,但如果只是空谈笔墨,尤其是脱离了形体的笔墨是没有意义的,笔墨必须附在造型上,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宋滌品了一口茶问道,“怎么算是好的笔墨”?笔者回答说,“好的笔墨有气韵”。“那用什么标准来界定呢?”“形神兼备。”但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回忆了一下说道,“我曾与范曾探讨这个问题,他说好的笔墨应落笔即形、即体、即空间,我说这还不够,应该即形、即体、即空间、即质感、即量感。这只是第一层,最高境界就是无笔阶段,将笔墨痕迹化为物象痕迹,这也是可染先生对我的教导。在我的作品中,每一笔皴、擦、点、染都来自传统,如果看不到笔墨痕迹,那就是化为物象痕迹了”。
对于自己的作品,宋滌一直都很自信。但谈到历史上的名家却也表现得很谦逊,他对范宽、张择端、八大最为推崇,认为范宽最难能可贵的是在《雪景寒林图》中画出了大自然的气息。有评论家提到,在欣赏宋滌描绘海景的作品时能够闻到“海腥味”,对于宋滌而言,这种评价亲切而自然,无疑是莫大的鼓舞。
究竟何为写意?
一日,某美院教授与宋滌聊天时提到写意是相对工笔而言的,宋滌听后一直叹息。其实,这种理论在美术界比较盛行。翻开词典,就可以看到“写意”一词的解释:中国画技法名,俗称“粗笔”,与“工笔”对称,是通过简练放纵的笔致着重表现描绘对象的意态风神的画法。“写意”,用笔简括,不刻意追求物象的形似,强调物象的精神和画家的审美情怀,但发展至后来,对“写意”一词的理解愈发偏颇,有人觉得画的细腻就是工笔;信笔涂抹,甚至画的不像就是写意。
宋滌对此特别担忧,他沉思片刻说道,“传统绘画的两个支系应该是工笔重彩和水墨画,把工笔与写意并列的观点毫无学术价值,有很强的误导性,是有碍于中华民族艺术健康向前发展的”。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写实绘画应是客观物象的“再现”。但宋滌并不认同,他提出写实绘画是“再造”。他认为物象本身没有“意”,这个“意”是画家赋予的,正如同样是秋天,在有些人眼里是金秋惬意,有人却感到萧凉衰败,这都是人的情感所致。
在宋滌看来,绘画是平面造型空间的艺术,不是机械行为而是带有审美情趣的艺术。具有个人风格的写实绘画就是写意的,写实性绘画由于水平高低不同,可能有大师和匠人之分而已。“写意不是门类,不是技法,而是绘画的最高境界和标准”,说这话的时候,宋滌语气异常坚定。
“写”是什么?大家自然会想到“书法用笔”,但宋滌认为“写”不是简单的书写性,更重要的是内心情感的抒发,是要写内心世界。“既表现出物象的本质特征,又是用创新性的造型技法来描绘物象,赋予其带有个性化的艺术形象,并且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这才是写意。简言之,画家创立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那才是写意”,先生说道。
宋滌问我,“你觉得西方艺术有写意吗”?我认为两者似乎并无太多关联。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在早期印象主义出现时,西方艺术家也开始关注内心表现并形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一些作品也是“写意”的。在他看来,“写意”不在于用何种技法、何种材料,其落脚点在于“意”,在于抒发画家的内心情感。
次日,宋滌递给我一张纸让我看,那是他临睡前写的关于“写意”的定义,上面反复修改的痕迹让人感动。他对每个词反复推敲,这是他思考的痕迹,更是他严谨的学术态度。望着已逾古稀之年的宋滌,我突然理解了为何他的作品那么有力量、那么有感染力。依稀之间,仿佛看到宋滌伏在画案上潜心作画,一丝不苟。
中国画不能再点煤油灯了?
宋滌师承李苦禅、许麟庐,传统功力精深,但为何后来独辟蹊径走进了彩墨世界呢?石涛说“笔墨当随时代”,中国画也应该与时俱进,但想走出前人窠臼,难度可想而知,这需要莫大的才气和勇气。
宋滌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21岁的时候为自己改名为“滌”,就是想走自己的路来改革中国画。李苦禅曾经说过,“做人要老实,作画不可老实,要想人非想,画人所未敢画”,宋滌所做的努力不就是对苦禅先生理论的践行吗?
西湖龙井是宋滌的最爱。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温润清碧的茶汤,从味蕾到视觉,无疑都是一种享受。细观之,这种自然的茶汤颜色、灵动的芽叶浮立不就是一幅美妙的画面吗?这也再度触发了思绪的蔓延,为何色彩在中国艺术史上逐渐被边缘化了呢?
清代张庚讲,“古来无不设色,且多青绿金粉”,可见中国画伊始是重色彩的,也不乏名家,如大小李将军的“金碧山水”、黄筌父子的“黄家富贵”等。南齐谢赫在“六法”中提出“随类赋彩”,宗炳《画山水序》提出“以色貌色”,但基本都是“装饰色”,比如金碧山水、青绿山水,除了观念局限,当时的工具、材料也很难表现出绚烂多彩的自然世界。恽寿平说:“俗人论画,皆以设色为易,岂知渲染极难。”
宋元之后,水墨画逐渐成为画坛主流,关于色彩和水墨的争论也一直此起彼伏,但直到今天,色彩还未被完全重视。一些西方人对水墨画不能理解,甚至会有所偏见,“没有视觉感,没有色彩,只有千篇一律的黑山头”。
曾有人振臂一呼,“中国画不能再点煤油灯了”,这种言论有些偏激,但的确反映了一些问题。要将中国绘画推向世界,获得更大的价值认同,要做的不应是妄自菲薄,也不该是孤芳自赏,或是夜郎自大。
在宋滌的反复探索中,找到了革新传统绘画的钥匙——色彩。他以色彩入画,将西洋画的色调、冷暖与明暗关系,借助生宣纸渗化和融合的特性巧妙表现出来,画面更加丰富、饱满、充实,同时还表现出了阳光感和时间空间上的变化,这是开拓性的创造,也是难能可贵的突破性革新。
宋滌有一个理想,那就是在中国画传统的基础上,表现一个光辉灿烂的世界,从精神层面将中国画提到一个新的高度。“中国画要敢于并且能够与西洋画媲美,在薄薄的生宣纸上所承载的艺术含量要高过西洋画”。宋滌的这种情怀关乎责任,关乎使命,正是这种内在动力推动着他在绘画领域不断革新、不断完善。北京商报记者 徐磊